丰子恺随笔篇1
最近品读了丰子恺关于父母与儿女的几篇小文章,深深觉得读这些文字就如同在与朋友闲话家常,亲切自然,不拘形迹,平淡而又深刻。
在《儿女》一篇中,丰子恺从父亲的角度,讲述了自己送走孩子之后独居时的内心感受。“就在送走孩子的当晚,他把剩在灶间里的很多东西都送给了别人,唯独留下了四双小鞋子。”留下小鞋子这一举动,丰子恺对儿女感情的殷切和内隐,不禁使我感同身受。
不知道我的父母在我离家之后会以怎样的形式想念我,但我却讶异自己也会像丰先生一样,通过留念一些小物品去留念家人。在很多个外地求学和工作的日子里,我都会将家中的一些小物件留在身边,有时是和父母的合影,有时是屋子里的'一个小摆件,更多的时候只是钱包中夹着的一块糖果,一粒瓜子,仿佛思念也要有“抓手”。
不管多大,我们都是父母脸前的小孩子。
姥姥在七十有余的时候还会经常塞钱给妈妈,妈妈宁愿将就自己也不愿委屈我们,她们都是将自己最深沉的爱奉献给了下一代,也将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传承给了下一代。
天下的父母恐怕都是这样子。
但观察过诸多家庭的相处模式,我发现人在成年组建家庭后,给自己孩子的爱会有一大股,给父母的爱却只有一小缕,纵使只有这一小缕,很多时候还掺杂了埋怨和不耐烦,仿佛一代一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觉得正常的同时又有点惋惜。
什么时候我们和父母的关系没有儿时那样亲密了?最后一次抱着妈妈的脖子睡,最后一次在赶集的时候拽着妈妈的衣服......都已经记不清了。什么时候父母会见我们的脸色行事了,什么时候我们会在离别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光阴偷走了过往的种种。
思考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是我们身边有了比父母更重要的人罢了……
今天我从丰子恺笔下解读了父母深沉的爱,但父母那深沉的爱又何必从别人那里获知呢?他们对你所有社交媒体账号的关注,不过是想在你不理他们的时候悄悄看一下你在忙什么;他们发现你居家办公很忙很焦躁时,用手势、表情和极低的声音交流,不过是为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工作电话创造安静的环境;他们向你随时分享的家里的花开、猫的长大、新买的衣服,也不过是想多多参与被越来越多家庭以外的事情所侵占的时光。
我们深谙越长大,离曾经不断环绕的家庭大树越来越远,远到最终我们也成为一棵最终被环绕的大树。
当我们静心思考这一切,定会是无奈的,但我们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在工作没那么紧急的时候,不要把火无缘无故发到父母身上,也不要搁置每一条留言和问候,他们知道你很忙,聊天也不过几十秒;就像父母曾经对我们的那样,不定时的零食“投喂”一下,他们会觉得你三天前就在想他们了。
读书有时不是要获取什么吧,也许是让我们对一段关系进行反思。
今晚最大的收获。
丰子恺随笔篇2
丰子恺有着佛家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他渴望人间充满温情,这从他的一篇随笔——《敬礼》中体现出来。文章写的是丰子恺在译稿时不小心压伤一只蚂蚁,它企图爬走,一步一瘸,终于倒下,绝望地挣扎。丰子恺感到很对不住它,但又不能把它送去医治,也不忍把它捻死,以解除痛苦,所以就不理睬它,继续译稿。后来,另一只蚂蚁来救助伤者,不惜劳苦,不惜冒险,丰子恺感到非常抱歉,非常惭愧。丰子恺忽然觉得这两只蚂蚁突然大起来,变得高不可仰了,而自己却变得向蚂蚁那么小,最后,他站起身来,对着这两只蚂蚁,行了一个敬礼。
这样藐小的动物,竟有这样深挚的友爱之情、这样慷慨的牺牲精神、这样伟大的互助精神,真使我大吃一惊!
当有人侵略了蜂巢或伤害了某些蜜蜂,许多蜜蜂竟不惜生命代价用叮咬来报仇,好像这是自己的职责、荣耀。然而,蜜蜂的刺是“一次性”的,叮完便会死去,就这样,无数只蜜蜂为此丧命,最后,人在草地上痛苦地挣扎,身旁是一位位蜜蜂烈士。
动物尚有这样的精神,人有时竟没有。我看过一则新闻:一名女子在露天银行取钱,一名男子持刀抢劫,女子不肯给钱,男子刺了女子一刀,拿钱离去。女子痛苦地挣扎,可一旁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无动于衷,还避而远之,没有人来送她去医院,好像怕被掺和进去似的。最后,女子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动物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他们也懂得体贴,懂得关爱,对人的关爱继而对动物、对世间的一切的关爱,我希望人世幸福快乐、没有冷酷!
丰子恺随笔篇3
我幼年时,有一次坐了船到乡间去扫墓。正靠在船窗口出神观看船脚边层出不穷的波浪的时候,手中拿着的不倒翁一刹那间形影俱杳,全部交付与不可知的渺茫的世界了。我看看自己的空手,又看看窗下的层出不穷的波浪,不倒翁失足的伤心地,再向船后面的茫茫白水怅望了一会,心中黯然地起了疑惑与悲哀。
我疑惑不倒翁此去的下落与结果究竟如何,又悲哀这永远不可知的命运。它也许随了波浪流去,搁住在岸滩上,落入于某村童的手中;也许被鱼网打去,从此做了渔船上的不倒翁;又或永远沉沦在幽暗的河底,岁久化为泥土,世间从此不再见这个不倒翁。我晓得这不倒翁现在一定有个下落,将来也一定有个结果,然而谁能去调查呢?谁能知道这不可知的命运呢?这种疑惑与悲哀隐约地在我心头推移。终于我想:父亲或者知道这究竟,能解除我这种疑惑与悲哀。不然,将来我年纪长大起来,总有一天能知道这究竟,能解除这疑惑与悲哀。
后来我的年纪果然长大起来。然而这种疑惑与悲哀,非但依旧不能解除,反而随了年纪的长大而增多增深了。我偕了小学校里的同学赴郊外散步,偶然折取一根树枝,当手杖用了一会,后来抛弃在田间的时候,总要对它回顾好几次,心中自问自答:“我不知几时得再见它?它此后的结果不知究竟如何?我永远不得再见它了!它的后事永远不可知了!”倘是独自散步,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我更要依依不舍地留连一回。有时已经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去,把所抛弃的东西重新拾起来,郑重地道个诀别,然后硬着头皮抛弃它,再向前走。过后我也曾自笑这痴态,而且明明晓得这些是人生中惜不胜惜的琐事;然而那种悲哀与疑惑确实地充塞在我的心头,使我不得不然!
在热闹的地方,忙碌的时候,我这种疑惑与悲哀也会被压抑在心的底层,而安然地支配取舍各种事物,不复作如前的痴态。间或在动作中偶然浮起一点疑惑与悲哀来;然而大众的感化与现实的压迫的力非常伟大,立刻把它压制下去,它只在我的心头一闪而已。一到静僻的地方,孤独的时候,最是夜间,它们又全部浮出在我的心头了。灯下,我推开算术演草簿,提起笔来在一张废纸上信手涂写日间所谙诵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没有写完,就拿向灯火上,烧着了纸的一角。我眼看见火势孜孜地蔓延过来,心中又忙着和个个字道别。
完全变成了灰烬之后,我眼前忽然分明现出那张字纸的完全的原形;俯视地上的灰烬,又感到了暗淡的悲哀:假定现在我要再见一见一分钟以前分明存在的那张字纸,无论托绅董、县官、省长、大总统,仗世界一切皇帝的势力,或尧舜、孔子、苏格拉底、基督等一切古代圣哲复生,大家协力帮我设法,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但这种奢望我决计没有。我只是看看那堆灰烬,想在没有区别的微尘中认识各个字的死骸,找出哪一点是春字的灰,哪一点是蚕字的灰。……又想象它明天朝晨被此地的仆人扫除出去,不知结果如何:倘然散入风中,不知它将分飞何处?春字的灰飞入谁家,蚕字的灰飞入谁家?……倘然混入泥土中,不知它将滋养哪几株植物?……都是渺茫不可知的千古的大疑问了。
吃饭的时候,一颗饭粒从碗中翻落在我的衣襟上。我顾视这颗饭粒,不想则已,一想又惹起一大篇的疑惑与悲哀来:不知哪一天哪一个农夫在哪一处田里种下一批稻,就中有一株稻穗上结着煮成这颗饭粒的谷。这粒谷又不知经过了谁的刈、谁的磨、谁的舂、谁的粜,而到了我们的家里,现在煮成饭粒,而落在我的衣襟上。这种疑问都可以有确实的答案;然而除了这颗饭粒自己晓得以外,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调查,回答。
袋里摸出来一把铜板,分明个个有复杂而悠长的历史。钞票与银洋经过人手,有时还被打一个印;但铜板的经历完全没有痕迹可寻。它们之中,有的曾为街头的乞丐的哀愿的目的物,有的曾为劳动者的血汗的代价,有的曾经换得一碗粥,救济一个饿夫的饥肠,有的曾经变成一粒糖,塞住一个小孩的啼哭,有的曾经参与在盗贼的赃物中,有的曾经安眠在富翁的大腹边,有的曾经安闲地隐居在毛厕的底里,有的曾经忙碌地兼备上述的一切的经历。且就中又有的恐怕不是初次到我的袋中,也未可知。这些铜板倘会说话,我一定要尊它们为上客,恭听它们历述其漫游的故事。倘然它们会纪录,一定每个铜板可著一册比《鲁滨逊飘流记》更奇离的奇书。但它们都象死也不肯招供的犯人,其心中分明秘藏着案件的是非曲直的实情,然而死也不肯泄漏它们的秘密。
现在我已行年三十,做了半世的人。那种疑惑与悲哀在我胸中,分量日渐增多;但刺激日渐淡薄,远不及少年时代以前的新鲜而浓烈了。这是我用功的结果。因为我参考大众的态度,看他们似乎全然不想起这类的事,饭吃在肚里,钱进入袋里,就天下太平,梦也不做一个。这在生活上的确大有实益,我就拼命以大众为师,学习他们的幸福。学到现在三十岁,还没有毕业。所学得的,只是那种疑惑与悲哀的刺激淡薄了一点,然其分量仍是跟了我的经历而日渐增多。我每逢辞去一个旅馆,无论其房间何等坏,臭虫何等多,临去的时候总要低徊一下子,想起“我有否再住这房间的一日?”又慨叹“这是永远的诀别了!”
每逢下火车,无论这旅行何等劳苦,邻座的人何等可厌,临走的时候总要发生一种特殊的感想:“我有否再和这人同座的一日?恐怕是对他永诀了!”但这等感想的出现非常短促而又模糊,象飞鸟的黑影在池上掠过一般,真不过数秒间在我心头一闪,过后就全无其事。我究竟已有了学习的工夫了。然而这也全靠在老师——大众——面前,方始可能。一旦不见了老师,而离群索居的时候,我的故态依然复萌。现在正是其时:春风从窗中送进一片白桃花的花瓣来,落在我的原稿纸上。这分明是从我家的院子里的白桃花树上吹下来的,然而有谁知道它本来生在哪一枝头的哪一朵花上呢?窗前地上白雪一般的无数的花瓣,分明各有其故枝与故萼,谁能一一调查其出处,使它们重归其故萼呢?疑惑与悲哀又来袭击我的心了。
总之,我从幼时直到现在,那种疑惑与悲哀不绝地袭击我的心,始终不能解除。我的年纪越大,知识越富,它的袭击的力也越大。大众的榜样的压迫愈严,它的反动也越强。倘一一记述我三十年来所经验的此种疑惑与悲哀的事例,其卷帙一定可同《四库全书》、《大藏经》争多。然而也只限于我一个人在三十年的短时间中的经验;较之宇宙之大,世界之广,物类之繁,事变之多,我所经验的真不啻恒河中的一粒细沙。
我仿佛看见一册极大的大帐簿,簿中详细记载着宇宙间世界上一切物类事变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因因果果。自原子之细以至天体之巨,自微生虫的行动以至混沌的大劫,无不详细记载其来由、经过与结果,没有万一的遗漏。于是我从来的疑惑与悲哀,都可解除了。不倒翁的下落,手杖的结果,灰烬的去处,一一都有记录;饭粒与铜板的来历,一一都可查究;旅馆与火车对我的因缘,早已注定在项下;片片白桃花瓣的故萼,都确凿可考。连我所屡次叹为永不可知的、院子里的沙堆的沙粒的数目,也确实地记载着,下面又注明哪几粒沙是我昨天曾经用手掬起来看过的。倘要从沙堆中选出我昨天曾经掬起来看过的沙,也不难按这帐簿而探索。——凡我在三十年中所见、所闻、所为的一切事物,都有极详细的记载与考证;其所占的地位只有书页的一角,全书的无穷大分之一。
我确信宇宙间一定有这册大帐簿。于是我的疑惑与悲哀全部解除了。
丰子恺随笔篇4
“宇宙间人的生灭,犹如大海中的波涛起伏。大波小波,无非海的变幻,无不归元于海,世间一切现象,皆是宇宙的大生命的显示。”
掩卷沉思,轻轻用手抚摩着书页。丰子恺先生的《阿难》,一字一词,一句一段,都让人放下尘世一切,静静地自然地明净地品读。文章记载的是丰先生的妻子当年不幸小产。半夜里,这个来得太早的小生灵刚刚来到人间,又在一秒间重回到生命的故乡——在一瞬间的跳动后悄悄地死去。对于这样的人间哀痛,作为父亲的丰子恺能够淡然地加以描绘,不为孩子的死而哀伤,反而是以一颗包容的心,从宇宙万物的倏现倏灭中释然心中痛楚,平静赞叹只有一跳的一生的天真和聪慧,为孩子不受丝毫尘世苦难而感到由衷的欣慰。这其中我们能看到的是丰先生一颗十分朴素,非常真诚的心。
我虽然无缘亲眼见到丰先生,但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如此模糊而又清晰的形象:雍容恬静的相貌,一团和气的风度,无论在人生的海洋中遇到什么风浪,他也总是欣然微笑,在浪花飞溅中,没有忧虑没有怨言,只有他的本色依旧。
巴金形容他是个“与世无争,无所不爱的人,有着一颗纯洁无污垢的孩子的心”。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品一般,朴素而真诚。在他的《大帐簿》里,他细细地写尽人生旅程中的无数疑惑与悲哀,最后他仍然纯朴地希望宇宙间有一本大帐簿,事无大小轻重、来历都一一记录在案,以此解除困惑。《学画回忆》则像放电影般重现出幼年子恺学习画画的趣事,他将那些孩童可爱真挚又逗趣的微妙心理都一一细致地加以描摹,真真切切,没有日记》里的无邪童真;《秋》里的超脱淡然,只求在死的灵光中度送生命,都表现出他的朴素而真诚的文风。无论是生动有趣的描写,还是对生命的沉思,都渗露出他的真,他的朴,能让读者随之进行一次生命之旅,并在这个过程中受到灵魂的洗礼。
他,就如滔滔长江流水边的一个辛勤的摆渡人,用他质朴的笔作长篙,以他的真诚纯洁,为被生活所迷的失望的旅人,撑出一片天空。他让旅客的心由喧嚣归于平静,由消沉而重燃对彼岸阳光的希望。
仰望着蓝天白云,我不禁自问,什么时候,我们世界才可少些欺诈,少些执着,多些自然与淡泊。正如丰子恺先生作品中所希冀的一样。
沏一壶茶,暂时超脱尘世;品一品丰子恺先生的作品,是安适的,是营养的,是静谧的。
丰子恺随笔篇5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屋里的我却依然捧着那本书。因为老师偶然的推荐,我才遇到这本如此有爱的书。
《缘缘堂随笔》是由丰子恺写的一本书。提到丰子恺,我便要提一提那些朴素、自然的文字了。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也不使用那些深奥的语句,偶尔还会出现种种古风的名句,还有那些有趣故事,读起来真是津津有味。
再来说一说这本的的内容吧!我认为,全书有两大种对爱的解读:一是对孩子们的爱,二是对丰子恺生活的地方,缘缘堂的爱。
一、对孩子的爱
丰子恺认为,孩子是人们最棒的老师,他们能撤去事物的因果关系的网,看见事物的本身的真相,所以他十分羡慕小孩子们,也正因如此,他有对孩子爱的独特解读。
整本书中,最令我难忘的便是《送阿宝出黄金时代》。这篇文篇,作者写出了送阿宝出黄时期悲喜交集的心情。悲是因为阿宝将推动童年所拥有的童真与童趣,还有那些对外界事物独特的见解,喜则是因为作者认为阿宝将要成为大女孩了。作者还举了几个阿宝小时和现在的全然不同的做事风格,这也更使我感受到了作者当时悲喜交集的无奈心情。我看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揪一揪的,也是犹豫极了。是啊,生活中,这样的无奈,悲喜交加的时候不也很多吗?就比如我小学毕业时,心情是那样复杂,又有对六年同学深深友情的不舍,还有对新学校、新环境、新学期的期待。想到这些,读书时的心情便有了更深一层的解读。
二、对家乡的爱
对于家乡缘缘堂,丰子恺也特意用了许多笔墨写出“我”对它的爱意与思念。书中,也写到了许多作者与缘缘堂之间的故事,对于我来说,有趣、新奇、好玩,但当然,更多的`则是作者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缘缘堂的喜爱与思念。
令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告缘缘堂在风之灵》。文中,作者写到离开缘缘堂之后对它深切的思念,还写了一篇《还我缘缘堂》为它伸冤,如此深切的爱与思念,丰子恺也是花了许多心思的,连缘缘堂这名字,也来源于作者。离别时,作者对缘缘堂的无限不舍,也是从那朴素但铿锵有力的文字汩汩流出,正是因为这字字那样自然,我才能如感同身受。
小时侯,我老家边上,有一座水桥,以前奶奶总会还着我去看船、看山、看田,许多美丽的景物,我都是那时看到的,当然记忆最深,记忆中的那里,永远是充满美的。长大后,我在硖石住了很久,再回去一看,那水桥已经不见,只剩下一片田野,孤零零地生长,还有那渐渐浑浊的水,我的心立马凉了,望着那片孤单的田,主中空落落的,现在已经忘记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如今再想起来,心里便只有思念与热爱了。想毕,丰子恺的心情,也正是如此吧!
看完了《缘缘堂随笔》,慢慢合上书,脑海里的思绪却不以退去,这些朴素的文字,有趣的故事,还有深深的爱,真值得我去回味,也正要谢谢这本书,让我也对爱有了更深的解读。
丰子恺随笔篇6
丰子恺先生是我国著名的作家和漫画家,我最近读了他写的《缘缘堂随笔》,缘缘堂是作者在石门湾的家,后来日军侵略石门湾时被炸毁。书中讲了作者对童年、亲人和家乡的回忆与思念。其中我最喜欢的有《我的母亲》和关于缘缘堂的几篇文章,先来说《我的母亲》。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写了自己对母亲的回忆。他的母亲总是坐在八仙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当她探问作者学业时,她严肃;当她欢迎作者归家时,她慈祥;当告诫作者时,她严肃;当关照作者时,她慈祥……
作者的母亲在他三十三岁时就逝世了,可作者对她的记忆还那么深,在这段回忆中,有快乐还有忏悔。作者因为接受了母亲的表扬,可没全接受母亲的批评。正如文中所说的:“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他为此感到有点忏悔。他在文章中还表现出了他对母亲深厚的感情与犹新的记忆。
写缘缘堂的几篇文章令我记忆更深。他先介绍了缘缘堂是他亲手设计的,并且在屋里的陈设上一直坚持他的风格,别人给他一个黑人木雕,他不要。因为他认为缘缘堂的性格是和平幸福的,这种“残忍而非人道”的东西不适合它。从有“缘缘堂”这个名字开始,作者已经把这房子当作一个有生命,有个性的人来看待了。而这种“简单朴素”、“和平幸福”的生活正是作者所向往的。
“你是我的安息之所,你是我的归宿之处。”从这里我读出了作者与五岁多的缘缘堂结下的深厚的`感情。在这个朴素的院落中,有春天的和平幸福、夏天的欢喜畅快、秋天的安闲舒适、冬天的温暖安逸,还有书香阵阵、欢声笑语……这都是让作者不断回想的记忆。
可是当日军侵略,攻破杭州与上海,作者在这些文章中多次写到石门湾也被攻破。他和家人当时为了保命,被迫离开缘缘堂,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他对缘缘堂是那么的依依不舍,“与其死在野外,不如与你(指缘缘堂)同归于尽,所以我们大家站着不动,幸而炸弹没有光降到你身上”。他是那样的爱缘缘堂,可是他没想到,这匆忙的一别,竟是他与缘缘堂的永绝。
他相信,缘缘堂被炸毁后,在天上是有它的灵的。让我更难忘的是他还认为,缘缘堂若是被敌军的飞机炸毁的,它一定很不甘心,可它若是被我军的大炮焚毁的话,它一定很心甘情愿,而且,作者也愿拿缘缘堂换来我军的胜利。作者的敢于失舍、忠于国家深深地打动了我。
读完《缘缘堂随笔》,作者娓娓道来的一个一个故事像缓缓的泉水一样深入心田,像清香的茶水一样沁人心脾,像和风细雨一样温润人心。我领悟了母爱的伟大,我崇敬作者的爱国,我欣赏作者朴素、和平的内心。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像缘缘堂这样属于自己的精神花园。
丰子恺随笔篇7
丰子恺先生在《缘缘堂》里有很多都是讲自己孩子小时候的趣事。他形容孩子们像一群小燕子一样,热热闹闹。三岁的阿韦、五岁的瞻瞻、七岁的软软、九岁的阿宝,在他心中占有与神明、星辰、艺术同等的地位。
孩子是最天真可爱的`了,“为什么呢?”“怎么会这样的呢?”小脑袋瓜里装满了无数的问题,在他们看来,人情的冷暖,辛勤的工作,日夜的忙碌都不过是游戏。
他们哪里知道,卖小鸡者的心计,越是喊得大声,竟越是不松口。他们一定在想:“为什么不卖?”“我为什么说“买小鸡”就不还价了呢?大人真奇怪!”
有什么不对呢?“看见好的嘴上不可说好,想要的嘴上不可说要。”这是什么道理?
大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没有波及到孩子们的天堂,未经任何掩饰的真情流露,在这里,总能看到最美好的一面。现在回味,小时候我们不也是这样,每个人都会是这样,可是什么改变了我们呢?
宋明理学创始人朱熹,有一句经典的话:“存天理,去人欲。”()其实,我更认可心学创始人阳明的话:“天理即是人欲。”
一位悟道的禅师,出家数十载,家中有老母,禅师如何不想去探望她呢?如果这是欲,“百善孝为先”,这是理所当然的;可如果说这是理,但佛法须“心中无他物,静心修炼”,这又何不是人的七情六欲,不符合出家人的身份。
孩子虽有欲,但理欲在他们身上最为融合。也许我们可以说,孩子是最率真的人。如果多些“成年孩子”,也许就真的像庄子所言的那样的太平盛世。
丰子恺随笔篇8
《缘缘堂随笔》是丰子恺先生的一部书,这部书分成四小册,每小册有许多小故事,篇篇短小精炼。四册叠在一起是厚厚的,实际翻开却毫无负担,每篇故事笔墨不重,大多三四页。偶有一两篇长些,语言也毫无累赘之感,读到结尾反意犹未尽了。
“过年”,可谓是其中的长篇了,每段讲述了一件件小事,把过年里每天的习俗都交代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丰子恺先生写的过年,连年酒上摆鸡的摆法都有讲究。鸡头向着谁,谁要免职,所以上菜的时候要特别当心。过年廿三晚上要拜灶神,家家烧赤豆糯米饭,送灶后要忙着打年糕。廿七夜过年,是个盛典,白天要忙着烧祭品,晚上要买花炮来放。这花炮种类繁多,有雪炮、流星、金转银盘、水老鼠、万花筒等好看的花炮。从它们的名字就不难想象光彩夺目的样子。廿七的夜晚,远近各处的炮竹之声不绝,丰先生廿七夜的感受与我们是不同的。我们窝在家里,一脸不耐的抱怨炮竹声恼人,丰先生却形容“想见这时候石门湾的天空中定有无数年菩萨餍足了酒肉,腾空驾雾归天去了。”同是爆竹声中的夜晚,一个如此无趣,一个却带着奇幻的色彩,神秘而美丽。
文中我们感受了一个熟悉的传统节日里遥远的传统习俗,复杂而绚烂,繁琐而热闹。依稀记得儿时的我们虽然过着简朴的年却也是有着种种童趣和年味的,一群伙伴会在夜晚提一盏灯笼走在夜色中,虽然忘了那时的童谣,却还是有一丝韵味的。那时的烟花也是简单的,一盏蝴蝶烟火都能让我们看的欢呼雀跃,但时下漫天的烟花纵然绚丽却少了观众。镇上的人家已经没有了送灶神、烧猪头、摆年酒等习俗。无奈传统节日的氛围越来越淡,如今过年,几乎都是几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各自回家,孩子们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游戏,大人们则大多在打牌麻将中消磨时间。
似乎只有打牌能让气氛活跃起来,更时尚的过年方式就是外出旅游了,我宅在家里无趣,倒是发现古镇上一些环境、节目都透着年的.热烈气氛,只是走到哪里都是人头攒动,匆匆折回算是感受了一番年味。
“过年”蕴含了生活中的文化,展现了一段段故事,讲述了许多人的辉煌与黯然淡,也讲述历史的厚重。丰先生常从漫不经心的闲谈中点出文章的主旨,洒脱的文字中透出深意。借书中一段话“这部作品的魅力已入他的抒情漫之。初读十分清浅——像清茶,然细细玩味,竟余味无穷——如米酒。”
丰子恺随笔篇9
我的年岁上冠用了“三十”二字,至今已两年了。不解达观的我,从这两个字上受到了不少的暗示与影响。虽然明明觉得自己的体格与精力比二十九岁时全然没有什么差异,但“三十”这一个观念笼在头上,犹之张了一顶阳伞,使我的全身蒙了一个暗淡色的阴影,又仿佛在日历上撕过了立秋的一页以后,虽然太阳的炎威依然没有减却,寒暑表上的热度依然没有降低,然而只当得余威与残暑,或霜降木落的先驱,大地的节候已从今移交于秋了。
实际,我两年来的心情与秋最容易调和而融合。这情形与从前不同。在往年,我只慕春天。我最欢喜杨柳与燕子。尤其欢喜初染鹅黄的嫩柳。我曾经名自己的寓居为“小杨柳屋”,曾经画了许多杨柳燕子的画,又曾经摘取秀长的柳叶,在厚纸上裱成各种风调的眉,想象这等眉的所有者的颜貌,而在其下面添描出眼鼻与口。那时候我每逢早春时节,正月二月之交,看见杨柳枝的线条上挂了细珠,带了隐隐的青色而“遥看近却无”的时候,我心中便充满了一种狂喜,这狂喜又立刻变成焦虑,似乎常常在说:“春来了!不要放过!赶快设法招待它,享乐它,永远留住它。”我读了”良辰美景奈何天”等句,曾经真心地感动。以为古人都太息一春的虚度。前车可鉴!到我手里决不放它空过了。最是逢到了古人惋惜最深的寒食清明,我心中的焦灼便更甚。那一天我总想有一种足以充分酬偿这佳节的举行。我准拟作诗,作画,或痛饮,漫游。虽然大多不被实行;或实行而全无效果,反而中了酒,闹了事,换得了不快的回忆;但我总不灰心,总觉得春的可恋。我心中似乎只有知道春,别的三季在我都当作春的预备,或待春的休息时间,全然不曾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与意义。而对于秋,尤无感觉:因为夏连续在春的后面,在我可当作春的过剩;冬先行春的前面,在我可当作春的准备;独有与春全无关联的秋,在我心中一向没有它的位置。
自从我的年龄告了立秋以后,两年来的心境完全转了一个方向,也变成秋天了。然而情形与前不同:并不是在秋日感到像昔日的狂喜与焦灼。我只觉得一到秋天,自己的心境便十分调和。非但没有那种狂喜与焦灼,直常常被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暂时失却了自己的所在。而对于春,又并非像昔日对于秋的无感觉。我现在对于春非常厌恶。每当万象回春的时候,看到群花的斗艳,蜂蝶的扰攘,以及草木昆虫等到处争先恐后地滋生繁殖的状态,我觉得天地间的凡庸,贪婪,无耻,与愚痴,无过于此了!尤其是在青春的时候,看到柳条上挂了隐隐的绿珠,桃枝上着了点点的红斑,最使我觉得可笑又可怜。我想唤醒一个花蕊来对它说:“啊!你也来反覆这老调了!我眼看见你的无数的祖先,个个同你一样地出世,个个努力发展,争荣竞秀;不久没有一个不憔悴而化泥尘。你何苦也来反覆这老调呢?如今你已长了这孽根,将来看你弄娇弄艳,装笑装颦,招致了蹂躏,摧残,攀折之苦,而步你的祖先们的后尘!”
实际,迎送了三十几次的春来春去的人,对于花事早已看得厌倦,感觉已经麻木,热情已经冷却,决不会再像初见世面的`青年少女地为花的幻姿所诱惑而赞之,叹之,怜之,惜之了。况且天地万物,没有一件逃得出荣枯,盛衰,生灭,有无之理。过去的历史昭然地证明着这一点,无须我们再说。古来无数的诗人千遍一律地为伤春惜花费词,这种效颦也觉得可厌。假如要我对于世间的生荣死灭费一点词,我觉得生荣不足道,而宁愿欢喜赞叹一切的死灭。对于死者的贪婪,愚昧,与怯弱,后者的态度何等谦逊,悟达,而伟大!我对于春与秋的舍取,也是为了这一点。
夏目漱石三十岁的时候,曾经这样说:“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处必有暗;至于三十的今日,更知明多之处暗亦多,欢浓之时愁亦重。”我现在对于这话也深抱同感;有时又觉得三十的特征不止这一端,其更特殊的是对于死的体感。青年们恋爱不遂的时候惯说生生死死,然而这不过是知有“死”的一回事而已,不是体感。犹之在饮冰挥扇的夏日,不能体感到围炉拥衾的冬夜的滋味。就是我们阅历了三十几度寒暑的人,在前几天的炎阳之下也无论如何感不到浴日的滋味。围炉,拥衾,浴日等事,在夏天的人的心中只是一种空虚的知识,不过晓得将来须有这些事而已,但是不能体感它们的滋味。须得入了秋天,炎阳逞尽了威势而渐渐退却,汗水浸胖了的肌肤渐渐收缩,身穿单衣似乎要打寒噤,而手触法郎绒觉得快适的时候,于是围炉、拥衾,浴日等知识方能渐渐融入体验界中而化为体感。我的年龄告了立秋以后,心境中所起的最特殊的状态便是这对于“死”的体感。以前我的思虑真疏浅!以为春可以常在人间,人可以永在青年,竟完全没有想到死。又以为人生的意义只在于生,我的一生最有意义,似乎我是不会死的。直到现在,仗了秋的慈光的鉴照,死的灵气钟育,才知道生的甘苦悲欢,是天地间反覆过亿万次的老调,又何足珍惜?我但求此生的平安的度送与脱出而已。犹之罹了疯狂的人,病中的颠倒迷离何足计较?但求其去病而已。
我正要搁笔,忽然西窗外黑云弥漫,天际闪出一道电光,发出隐隐的雷声,骤然洒下一阵夹着冰雹的秋雨。啊!原来立秋过得不多天,秋心稚嫩而未曾老练,不免还有这种不调和的现象,可怕哉!
丰子恺随笔篇10
当装帧典朴的浅棕赭色封面映入眼帘时,我便深深痴迷上了此书。当随手翻阅期间,更是爱不释手,渐而成为我本周的精读书目。
丰老先生身兼数家:漫画家、作家、翻译家、美术教育家。我拜读此书之前熟知他的漫画功力非凡。翻读本书后,方才让我领略了他的文学与漫画的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魅力所在。本书中,其散文文笔质朴、文蕴深厚;漫画则寥寥数笔,勾勒出意味深藏的佳品,可谓上品之上品,意蕴幽存。
印象尤深的《胡桃云片》一文,让我忆起儿时的火烧(胶东的一种面食),那味儿是长大以后所未曾再度品尝到,已深深扎进记忆的闸门之内的,其色、形、味时常萦绕眼前,却是无法触摸与品味的。正如作者笔下的云片糕,无论何处也抵不上他印记中的松江云片糕,因那是美的化身、记忆的缩影。其《作父亲》则由买小鸡时讨价还价的实伪来引述出为人父的不易。于情于理令人发思教育的目的性与实践性。《白采》一文告诫世人善待自己身边的每个人。是因生命的脆弱终究阻隔不住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关爱与真情。
《三娘娘》是图文俱佳的代表作。文章精细描写了三娘娘的生活窘况,尤其对其纺线一幕有着浓重的一抹,将其手与闲人之手相比照,揭露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人不畏困苦所迫,辛勤劳作以求平稳生活的旧社会缩影。最是妙在配上简洁流畅的图画,立刻将三娘娘的形象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呈现在每位读者面前。令我不由得念起儿时外祖母纺线的身姿,是那样的熟悉与遥远,更念起她老人家的关爱点滴难以释怀。
还有《脚踏车》漫画最为经典的代表作,观后便能直渗骨髓。笔笔间真情,处处显深意。芭蕉扇子成脚踏车,一方面凸显孩子的天真无邪,一方面彰显丰老先生的妙处着眼、紧扣生活,两者相融,让观者笑靥止步。
此刻,我不由念诵起王铎的“文要一气吹去,欲飞欲舞,提笔不住,何也?有生气故也。”丰老先生的文章处处有生气,有如墨滴落于生宣之上,渐渐晕染开来,让读者身入其间,又渗化到内心深处。
故而,文要择优而拜读,反复为之,就如本书让其深厚的底蕴在心间流淌,让心神随其笔韵的质朴飞扬。笔耕源于生活,品读、品透生活,才能拥有像丰子恺那样激扬文字的胸襟。学做丰老先生,来营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多姿多彩的文笔艺苑。
丰子恺随笔篇11
伯豪是我十六岁时在杭州师范学校的同班友。他与我同年被取入这师范学校。这一年取入的预科新生共八十余人,分为甲乙两班。不知因了什么妙缘,我与他被同编在甲班。那学校全体学生共有四五百人,共分十班。其自修室的分配,不照班次,乃由舍监先生的旨意而混合编排,故每一室二十四人中,自预科至四年级的各班学生都含有。这是根据了联络感情,切磋学问等教育方针而施行的办法。
我初入学校,颇有人生地疏,举目无亲之慨。我的领域限于一个被指定的坐位。我的所有物尽在一只抽斗内。此外都是不见惯的情形与不相识的同学——多数是先进山门的老学生。他们在纵谈、大笑,或吃饼饵。有时用奇妙的眼色注视我们几个新学生,又向伴侣中讲几句我们所不懂的、暗号的话,似讥讽又似嘲笑。我枯坐着觉得很不自然。望见斜对面有一个人也枯坐着,看他的模样也是新生。我就开始和他说话,他是我最初相识的一个同学,他就是伯豪,他的姓名是杨家俊,他是余姚人。
自修室的楼上是寝室。自修室每间容二十四人,寝室每间只容十八人,而人的分配上顺序相同。这结果,犹如甲乙丙丁的天干与子丑寅卯的地支的配合,逐渐相差,同自修室的人不一定同寝室。我与伯豪便是如此,我们二人的眠床隔一堵一尺厚的墙壁。当时我们对于眠床的关系,差不多只限于睡觉的期间。因为寝室的规则,每晚九点半钟开了总门,十点钟就熄灯。学生一进寝室,须得立刻攒进眠床中,明天六七点钟寝室总长就吹着警笛,往来于长廊中,把一切学生从眠床中吹出,立刻锁闭总门。
自此至晚间九点半的整日间,我们的归宿之处,只有半只书桌(自修室里两人合用一书桌)和一只板椅子的坐位。所以我们对于这甘美的休息所的眠床,觉得很可恋;睡前虽然只有几分钟的光明,我们不肯立刻攒进眠床中,而总是凑集几个朋友来坐在床檐上谈笑一回,宁可暗中就寝。我与伯豪不幸隔断了一堵墙壁,不能联榻谈话,我们常常走到房门外面的长廊中,靠在窗檐上谈话。有时一直谈到熄灯之后,周围的沉默显著地衬出了我们的谈话声的时候,伯豪口中低唱着“众人皆睡,而我们独醒”而和我分手,各自暗中就寝。
伯豪的年龄比我稍大一些,但我已记不清楚。我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虽然只有十七八岁,已具有深刻冷静的脑筋,与卓绝不凡的志向,处处见得他是一个头脑清楚而个性强明的少年。我那时候真不过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学生,胸中了无一点志向,眼前没有自己的路,只是因袭与传统的一个忠仆,在学校中犹之一架随人运转的用功的机器。我的攀交伯豪,并不是能赏识他的器量,仅为了他是我最初认识的同学。他的不弃我,想来也是为了最初相识的原故,决不是有所许于我——至多他看我是一个本色的小孩子,还肯用功,所以欢喜和我谈话而已。
这些谈话使我们的交情渐渐深切起来了。有一次我曾经对他说起我的投考的情形。我说:“我此次一共投考了三只学校,第一中学、甲种商业,和这只师范学校。”他问我:“为什么考了三只?”我率然地说道:“因为我胆小呀!恐怕不取,回家不是倒霉?我在小学校里是最优等第一名毕业的;但是到这种大学校里来考,得知取不取呢?幸而还好,我在商业取第一名,中学取第八名,此地取第三名。”“那么你为什么终于进了这里?”“我的母亲去同我的先生商量,先生说师范好,所以我就进了这里。”伯豪对我笑了。我不解他的意思,反而自己觉得很得意。
后来他微微表示轻蔑的神气,说道:“这何必呢!你自己应该抱定宗旨!那么你的来此不是诚意的,不是自己有志向于师范而来的。”我没有回答。实际,当时我心中只知道有母命、师训、校规;此外全然不曾梦到什么自己的宗旨、诚意、志向。他的话刺激了我,使我忽然悟到了自己,最初是惊悟自己的态度的确不诚意,其次是可怜自己的卑怯,最后觉得刚才对他夸耀我的应试等第,何等可耻!我究竟已是一个应该自觉的少年了。他的话促成了我的自悟。从这一天开始,我对他抱了畏敬之念。
他对于学校所指定而全体学生所服从的宿舍规则,常抱不平之念。他有一次对我说:“我们不是人,我们是一群鸡或鸭。朝晨放出场,夜里关进笼。”又当晚上九点半钟,许多学生挤在寝室总门口等候寝室总长来开门的时候,他常常说“放犯人了!”但当时我们对于寝室的启闭,电灯的开关,都视同天的晓夜一般,是绝对不容超越的定律;寝室总长犹之天使,有不可侵犯的威权,谁敢存心不平或口出怨言呢?所以他这种话,不但在我只当作笑话,就是公布于全体四五百同学中,也决不会有什么影响。我自己尤其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好学生。
丰子恺随笔篇12
《缘缘堂随笔》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丰子恺先生的三个燕儿似的孩子了。在他们身上,丰子恺先生将自己的期望寄予,把自己的羡慕奉上。只因为,孩子们是将全身心的全部全全公开的的真人,这点我也为之羡慕。
“我似乎看见,人的心都有表皮。这表皮的质量和重数,依个人而不同。有的人的心似乎是用单层的纱布包的,略略遮蔽一点,然而真的赤色的心的玲珑的姿态,隐约可见。有的人的心用铁皮包,甚至用到八重九重。那是无论如何摸不出,不会皱,而真的心的姿态无论如何不会显露了。”“我家三岁的瞻瞻的心,连一层纱布都不包,我看见常是赤裸裸而鲜红的。”
做人太假,有些事必须将自己欺骗:我并不想吃这个呀,应该给妹妹吃。于是,人们就称这为“谦让”。
我对这种行为表示心很累,背着自己的意愿走,越走越走,也就越远去了。对我总是来不及习惯,不能够习惯。自然和谐的总是最美的,因为它们保持本质的纯洁.最美的人是儿童,儿童的一颦一笑无不是由心使然,举手投足都不曾造作。他们是丰子恺都羡慕憧憬的人儿,如此真实如此可爱,他们的心是自由的,他们也是自由的,他们更是属于自由的。
然而这羡慕中也默默夹带了几丝不忍——孩子们最后终会成长,也终将会失去当初的真,变成大人,变成为和这世上多数人一样时,他也会发出感叹:
“我眼看见儿时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了一种像小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
世界仿佛是一个极大极复杂的'网,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全部都附在这张大网之中,一直有些人永远都看不清事物的真相。
如果有把剪刀就好了,那样不就可以把这张大网“咔嚓”剪破,这样,也就能看清事情的全部真相了吧?
然而,在照相与绘画中,丰子恺先生依然选择了自然。我想,这是一种介于“美”与“真”而又超越其两者的物质吧?
丰子恺先生的话总是深刻的,我也渐渐品得其话中香琼。时间因它的的顺延性与不可逆转性,使得我们的人生唯一。而拥有过一颗赤红的,纯真的心,对于一次人生又是如此的重要。
丰子恺随笔篇13
南颖是我的长男华瞻的女儿。七月初有一天晚上,华瞻从江湾的小家庭来电话,说保姆突然走了,他和志蓉两人都忙于教课,早出晚归,这个刚满一岁的婴孩无人照顾,当夜要送到这里来交祖父母暂管。我们当然欢迎。深黄昏,一辆小汽车载了南颖和他父母到达我家,住在三楼上。华瞻和志蓉有时晚上回来伴她宿;有时为上早课,就宿在江湾,这里由我家的保姆英娥伴她睡。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英娥抱着这婴孩,教她叫声公公。但她只是对我看看,毫无表情。我也毫不注意,因为她不会讲话,不会走路,也不哭,家里仿佛新买了一个大洋囡囡,并不觉得添了人口。
大约默默地过了两个月,我在楼上工作,渐渐听见南颖的哭声和学语声了。她最初会说的一句话是“阿姨”。这是对英娥有所要求时叫出的。但是后来发音渐加变化:“阿呀”,“阿咦”,“阿也”。这就变成了欲望不满足时的抗议声。譬如她指着扶梯要上楼,或者指着门要到街上去,而大人不肯抱她上来或出去,她就大喊“阿呀!阿呀!”语气中仿佛表示:“阿呀!这一点要求也不答应我!”
第二句会说的话是“公公”。然而也许是“咯咯”,就是鸡。因为阿姨常常抱她到外面去看邻家的鸡,她已经学会“咯咯”这句话。后来教她叫“公公”,她不会发鼻音,也叫“咯咯”;大人们主观地认为她是叫“公公”,欢欣地宣传:“南颖会叫公公了!”我也主观地高兴,每次看见了,一定抱抱她,体验着古人“含饴弄孙”之趣。然而我知道南颖心里一定感到诧异:“一只鸡和一个出胡须的老人,都叫做‘咯咯’,人的语言真奇怪!”
此后她的语汇逐渐丰富起来:看见祖母会叫“阿婆”;看见鸭会叫“Ga-Ga”;看见挤乳的马会叫“马马”;要求上楼时会叫“尤尤”(楼楼);要求出外时会叫“外外”;看见邻家的女孩子会叫“几几”(姊姊)。从此我逐渐亲近她,常常把她放在膝上,用废纸画她所见过的各种东西给她看,或者在画册上教她认识各种东西。她对平面形象相当敏感:如果一幅大画里藏着一只鸡或一只鸭,她会找出来,叫“咯咯”、“Ga-Ga”。她要求很多,意见很多;然而发声器官尚未发达,无法表达她的思想,只能用“嗯,噜噜噜噜噜”或哭来代替言语。有一次她指着我案上的文具连叫“嗯,噜噜噜噜噜”。我知道她是要那支花铅笔,就对她说:“要笔,是不是?”她不嗯了,表示是。我就把花铅笔拿给她,同时教她:“说‘笔’!”她的嘴唇动动,笑笑,仿佛在说:“我原想说‘笔’,可是我的嘴巴不听话呀!”
在这期间,南颖会自己走路了。起初扶着凳子或墙壁,后来完全独步了;同时要求越多,意见越多了。她欣赏我的手杖,称它为“都都”。因为她看见我常常拿着手杖上车子去开会,而车子叫“都都”,因此手杖也就叫“都都”。她要求我左手抱了她,右手拿着拐杖走路。更进一步,要求我这样地上街去买花。这种事我不胜任,照理应该拒绝。然而我这时候自己已经化作了小孩,觉得这确有意思,就鼓足干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拐杖,走出里门,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踱步。有一个路人向我注视了一会,笑问:“老伯伯,你抱得动么?”我这才觉悟了我的姿态的奇特:凡拿手杖,总是无力担负自己的身体,所以叫手杖扶助的;可是现在我左手里却抱着一个十五、六个月的小孩!这矛盾岂不可笑?
她寄居我家一共五个多月。前两个多月象洋囡囡一般无声无息;可是后三个多月她的智力迅速发达,眼见得由洋囡囡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一切生活在她都是初次经验,一切人事在她都觉得新奇。记得《西青散记》的序言中说:“予初生时,怖夫天之乍明乍暗,家人曰:昼夜也。怪夫人之乍有乍无,家人曰:生死也。”南颖此时的观感正是如此。在六十多年前,我也曾有过这种观感。然而六十多年的世智尘劳早已把它磨灭殆尽,现在只剩得依稀仿佛的痕迹了。由于接近南颖,我获得了重温远昔旧梦的机会,瞥见了我的人生本来面目。有时我屏绝思虑,注视着她那天真烂漫的脸,心情就会迅速地退回到六十多年前的儿时,尝到人生的本来滋味。这是最深切的一种幸福,现在只有南颖能够给我。
三个多月以来我一直照管她,她也最亲近我。虽然为她相当劳瘁,但是她给我的幸福足可以抵偿。她往往不讲情理,恣意要求。例如当我正在吃饭的时候定要我抱她到“尤尤”去;深夜醒来的时候放声大哭,要求到“外外”去。然而越是恣意,越是天真,越是明显地衬托出世间大人们的虚矫,越是使我感动。所以华瞻在江湾找到了更宽敞的房屋,请到了保姆,要接她回去的时候,我心中发生了一种矛盾:在理智上乐愿她回到父母的新居,但在感情上却深深地对她惜别,从此家里没有了生气篷勃的南颖,只得象杜甫所说:“寂寞养残生”了。那一天他们准备十点钟动身,我在九点半钟就悄悄地拿了我的“都都”,出门去了。
我十一点钟回家,家人已经把壁上所有为南颖作的画揭去,把所有的玩具收藏好,免得我见物怀人。其实不必如此,因为这毕竟是“欢乐的别离”;况且江湾离此只有一小时的旅程,今后可以时常来往。不过她去后,我闲时总要想念她。并不是想她回来,却是想她作何感想。十七、八个月的小孩,不知道世间有“家庭”、“迁居”、“往来”等事。她在这里由洋囡囡变成人,在这里开始有知识;对这里的人物、房屋、家具、环境已经熟悉。她的心中已经肯定这里是她的家了。忽然大人们用车子把她载到另一个地方,这地方除了过去晚上有时看到的父母之外,保姆、房屋、家具、环境都是陌生的。“一向熟悉的公公、阿婆、阿姨哪里去了?一向熟悉的那间屋子哪里去了?一向熟悉的门巷和街道哪里去了?这些人物和环境是否永远没有了?”她的小头脑里一定发生这些疑问。然而无人能替她解答。
我想用事实来替她证明我们的存在,在她迁去后一星期,到江湾去访问她。坐了一小时的汽车,来到她家门前。一间精小的东洋式住宅门口,新保姆抱着她在迎接我。南颖向我凝视片刻,就要我抱,看看我手里的“都都”。然而目光呆滞,脸无笑容,很久默默不语,显然表示惊奇和怀疑。我推测她的小心里正在想:“原来这个人还在。怎么在这里出现?那间屋子存在不存在?阿婆、阿姨和‘几几’存在不存在?”我要引起她回忆,故意对她说:“尤尤”,“公公,都都,外外,买花花。”
她的目光更加呆滞了,表情更加严肃了,默默无言了很久。我想这时候她的小心境中大概显出两种情景。其一是:走上楼梯,书桌上有她所见惯的画册、笔砚、烟灰缸、茶杯;抽斗里有她所玩惯的显微镜、颜料瓶、图章、打火机;四周有特地为她画的小图画。其二是:电车道旁边的一家鲜花店、一个满面笑容的卖花人和红红绿绿的许多花;她的小手手拿了其中的几朵,由公公抱回家里,插在茶几上的花瓶里。但不知道这时候她心中除了惊疑之外,是喜是悲,是怒是慕。
我在她家逗留了大半天,乘她沉沉欲睡的时候悄悄地离去。她照旧依恋我。这依恋一方面使我高兴,另一方面又使我惆怅:她从热闹的都市里被带到这幽静的郊区,笼闭在这沉寂的精舍里,已经一个星期,可能尘心渐定。今天我去看她,这昙花一现,会不会促使她怀旧而增长她的疑窦?我希望不久迎她到这里来住几天,再用事实来给她证明她的旧居的存在。
丰子恺随笔篇14
一个虔诚的佛_,一位广博的学者,一个平实的凡人,一位真切的彻悟者,丰子恺,不仅能以其简洁白描般的漫画引人深思,一本薄薄的《缘缘堂随笔》也让人掩卷漫思、受益良多。
人生是一张罗织的网,丰子恺认为“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都被牢结在这网中,所以我想把握某一种事物的时候,总要牵动无数的线,带出无数的别的事物来,使得本物不能孤独的明晰的显现在我的眼前,因之永远不能看见世界的真相……所以我想找一把快剪刀,把这个网尽行剪破,然后来认识这世界的真相。”许地山缀网是为了生存,非子恺要剪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无论是补网也好,是剪网也罢,他们都是热爱人生又想看清人生的本质。
一个“渐”字道出了人生的演变过程,也点破了生活轨迹变化的秘密。难为丰子恺能悟出这个含义深厚的“渐”字!芸芸众生又有几人看到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由生走向死?又有几个看到自己是在“渐渐”的由无知走向丰满?不管人性善还是人性恶,每个人都在“渐渐”中接受了生活给予他的影响,从而渐渐成善或成恶。自然界的有无、荣枯,人生中的贫富、升降都含在一个“渐”字中。这宇宙中没有什莫是永恒不变的,只不过因为“渐渐”而模糊了人们的感觉,直到沧海桑田、今非昔比,才因为惊讶而感叹良多。
“渐”是无形的,你看不到她轻轻挪移的脚步,渐又是有形的,多年后你会惊诧她改变世界的巨大力量;“渐”能掩盖很多变化,使身在其中的人感觉不到,局外的人也难于感觉到。因此,当一个人奋斗一生逐步走向人生的巅峰时,我们不会觉得惊诧,因为他付出的努力与艰辛人们可以一幕幕地回想起来,虽然那些都已成为过去,但依然清晰。同样,当一个人从温柔富贵之乡中逐步走向破落衰败,只要其中经历了几十年,人们在感叹的时候,也觉得没有什么稀罕了,很多平民百姓正是希望有一些变数,使他们不至于永远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当然,他们在祈祷上苍时,并没有求佛不给那些富贵之家关照。事实上,一个家庭顺延几代之后,就会有一些崛起与落差,少有十代都富贵而谦和的,因此,社会上流传这样的说法:家无三代富,清官不到头。这是规律,这也是伤感,这更是无奈——没有读懂人生的无奈。
正因为人生是如此短暂,即使你能活上百来岁,或者与彭祖一样以八百岁为人生之秋,对于浩渺的宇宙来说也是短暂的。人都是时间这一辆永恒列车上的一员,不同的是,有的人从这里上车,有的人从那里上车,有的人在这里下车,有的人在那里下车,每一站都有人上下,如果人们的人生如同上下车一样,那便是圆满:上车便是喜悦,下车更是喜悦。达到这一境界是异常难的,不是有很多人因为在车上打瞌睡,一不小心该下车时却未下车,这于人生来说也许不是很大的悲哀,人们只是这样说:_,但这样的生命没有多大价值。那些在车上不安分的人,甚至危害乘客安全的将会被提前逐下车,于人生来讲,那便是生命的结束。
因为时间的顺延性与不可逆转性,人生便是唯一的,也可以说是一次性的,从这一角度讲,人生真不如南山脚下一株草,枯草逢春又添绿,人生枯老无再春。既然这样,我也能理解庄子面对妻亡这一世人公认的大打击为什么会鼓盆而歌:人从生到死,都是自然的,如同四季更替,万物更新。万物的存亡都有定数,严格地讲,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物质,更难有永恒的精神与信仰。
自然和谐的总是最美的,因为它们保持本质的纯洁。最美的人是儿童,因为他们拥有最纯洁的本质。儿童的一颦一笑无不是由心使然,举手投足都不曾造作。丰子恺从他那四个燕子似的儿女身上悟出了儿童的高贵和伟大,甚至觉得不配为其父。丰子恺感叹于儿童的“称心而言”,感叹于儿童乐观丰富的生活,更感叹于“我们本来也是同他们那样的,谁造成我们这样呢?”成人,是在生活中蒙了灰尘污垢的,眼睛才会浑浊,心灵才会蒙纱,进而惯用虚造的心态和眼神,于是,世界就走了样。世界何其大,一人一心思,一人一顾虑,就足以让一个世界生出无穷的世界,让一件事幻成无穷的事。追究是谁造成大人不能“称心而言”,不就是人类制造的生活本身吗?
曹操临沧海而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世人只当是劝人及时行乐,错矣。他是在警醒人们人生短暂,在人生的短暂中应当创造无限的功业。丰子恺在《晨梦》中诠释了广为人叹的“人生如梦”,也是在警告世人不要在如梦人生中失去“真我”。“人生?已被反复了数千遍,都像昙花泡影的倏现倏灭。”“这便是为了人生的饱暖的愉快,恋爱的甘美、结婚的幸福、爵禄富贵的荣耀,把我们骗住,致使我们无暇回想,流连忘返,得过且过,提不起穷究人生的根本的勇气,糊涂的死。”
丰子恺是一个佛_,所以他的文章散漫中见出空灵之性,平淡中见出不凡的彻悟。“一粒沙中看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正是那些些微的小事出动了他敏感的心弦。他赞美着儿童的纯真,赞美着万物的神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自然中包含着多少人类不能企及的智慧。罗丹说:“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或者,人世并不缺少深刻,而是缺少丰子恺这样的思考吧。
丰子恺随笔篇15
一个虔诚的佛_,一位广博的学者,一个平实的凡人,一位真切的彻悟者,丰子恺,不仅能以其简洁白描般的漫画引人深思,一本《缘缘堂随笔》也让人掩卷漫思、受益良多。
丰子恺先生以三层楼为喻,将人的生活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的人,停留在物质层面,抱着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人生观,过完一生就满足了;第二层,是学者,上升到了精神的层面,他们有自己思想的自由;第三层,是宗_,注重灵魂,想要探索人生的究竟。
处在不同楼层的人,思想不同,自由也不同。第一层楼的自由,是选择的权利,选择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第二层楼的自由,是思想的自由,思想可以洞穿时间空间,是善是恶随自己心情。第三层楼的自由,是可以随时与自己在一起,忠于自己,哪怕短暂地被某种思潮绑架,也能及时清醒过来,和自己聊一聊来龙去脉。
一个“渐”字,道出了人生的演变过程,也点破了人生境遇变化的秘密,大自然至高无上的法则。芸芸众生,有几人能意识到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由生走向死?又有几个看到自己是在“渐渐”的由无知走向丰满?不管人性善还是人性恶,每个人都在“渐渐”中接受了生活给予他的影响,从而渐渐成善或成恶。自然枯荣,人事沉降,都含在一个“渐”字中。“渐”无形,相差极微极缓使人误认其为恒久不变,“渐”又有形,令人惊诧于她改变世界的巨大力量。
这宇宙中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只不过因为“渐渐”,人们的感觉变得模糊,直到沧海桑田,蓦然回首,才发现原以为不会改变的,早已面目全非。这世间不变处,只有无常而已。
渐,多么舒缓,又多么无常,那样无理残忍,稍有踟蹰,就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头。也只有那些处在第三层楼的人,才能看破“渐”的秘密,不为造物所欺,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在一刹那中窥见永恒。
“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都被牢结在这网中,所以我想把握某一种事物的.时候,总要牵动无数的线,带出无数的别的事物来,使得本物不能孤独的明晰的显现在我的眼前,因之永远不能看见世界的真相……所以我想找一把快剪刀,把这个网尽行剪破,然后来认识这世界的真相。”剪网,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为了认识这世界的真相,丰子恺先生终是一个热爱生活又想要看清人生本质的人,也是一个处在第三层的人。
丰子恺先生,以他作为一个画家一个散文家的敏锐的洞察力与独到的见解,解读这世间。如朱光潜先生所说:“他的画极家常,造境着笔都不求奇特古怪,却于平实中寓深永之致。”谷崎润一郎也评:“他取材的题材,原并不是什么有实用或深奥的东西,任何琐屑轻微的事物,一到他的笔端,就有一种风韵,殊不可思议。”
那种风韵,平淡温和却深永,殊不可思议。
丰子恺随笔篇16
茫茫宇宙,芸芸众生,从何而来,向何处去,我不知道,但读了丰子恺的散文,我想他是知道的。
丰子恺的第一篇散文,已向我鲜明的揭示了万物运行的第一基本,那就是“渐”。是啊——不论春到夏,秋到冬,无论芳华落尽,红颜老去,无不是在淡淡的渐变中运行的。或许,真正这样淡淡的渐变着运行着的,还有时间。
“时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空间差不多么,不是一字之差么?不,至少我们能看见空间,能摸到它,能切身的感受它,但时间呢,她看不见,摸不着,几乎是虚幻的,但又令人感觉无处不在。倘若说空间是一幅画,一副立体的,包罗万象的画,那时间则是一首歌,一首听得到而又听不到的太虚之歌。
丰老说,有一列火车,车上的人都极明达,有的让其座位与老者,有的高呼“不要乱”“有秩序”,但另一列火车——“人生”就不同了,每个人的人生,很少有如此明达,所以百余年的寿命,定然太长。
但我相信,虽然少,但能胜任百年千古寿命的人定然还是有的。而且我也相信,人类社会中的凶险惨烈的战斗一定会少的甚至没有,而与“火车”上一样谦让,和平,但这只是我所相信。
丰子恺随笔篇17
避寇西窜,流亡十年,终于有一天,我的脚重新踏到了上海的土地。我从京沪火车上跨到月台上的时候,第一脚特别踏得重些,好比同它握手。北站除了电车轨道照旧之外,其余的都已不可复识了。
我率眷投奔朋友家。预先函洽的一个楼面,空着等我们去息足。息了几天,我们就搭沪杭火车,在长安站下车,坐小舟到石门湾去探望故里。
我的故乡石门湾,位在运河旁边。运河北通嘉兴,南达杭州,在这里打一个弯,因此地名石门湾。石门湾属于石门县(即崇德县),其繁盛却在县城之上。_前,这地方船舶麇集,商贾辐辏。每日上午,你如果想通过最热闹的寺弄,必须与人摩肩接踵,又难免被人踏脱鞋子。因此石门湾有一句专用的俗语,形容拥挤,叫做“同寺弄里一样”。
当我的小舟停泊到石门湾南皋桥堍的埠头上的时候,我举头一望,疑心是弄错了地方。因为这全非石门湾,竟是另一地方。只除运河的湾没有变直,其他一切都改样了。这是我呱呱堕地的地方。但我十年归来,第一脚踏上故乡的土地的时候,感觉并不比上海亲切。因为十年以来,它不断地装着旧时的姿态而入我的客梦;而如今我所踏到的,并不是客梦中所惯见的故乡!
我沿着运河走向寺弄。沿路都是草棚、废墟,以及许多不相识的人。他们都用惊奇的眼光对我看,我觉得自己好像伊尔文SketchBook中的RipVanWinkle,我感情兴奋,旁若无人地与家人谈话:“这里就是杨家米店,”“这里大约是殷家弄了!”“喏喏喏,那石埠头还存在!”旁边不相识的人,看见我们这一群陌生客操着道地的石门湾土白谈话,更显得惊奇起来。其中有几位父老,向我们注视了一回,和旁人切切私语,于是注目我们的更多,我从耳朵背后隐约听见低低的话声:“丰子恺,”“丰子恺回来了。”但我走到了寺弄口,竟无一个认识的人。因为这些人在十年前大都是孩子,或少年,现在都已变成成人,代替了他们的父亲。我若要认识他们,只有问他的父亲叫什么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两句诗从前是读读而已,想不到自己会做诗中的主角!
“石门湾的南京路”的寺弄,也尽是草棚。“石门湾的市中心”的接待寺,已经全部不见。只凭寺前的几块石板,可以追忆昔日的繁荣。在寺前,忽然有人招呼我。一看,一位白须老翁,我认识是张兰墀。他是当地一大米店的老主人,在我的缘缘堂建筑之先,他也造一所房子。如今米店早已化为乌有,房子侥幸没有被烧掉。他老人家_至今,十年来并未离开故乡,只是在附近东躲西避,苟全性命。石门湾是游击区,房屋十分之八九变成焦土,住民大半流离死亡。像这老人,能保留一所劫余的房屋和一掬健康的白胡须,而与我重相见面,实在难得之至,这可说是战后的石门湾的骄子了。这石门湾的骄子定要拉我去吃夜饭。我尚未凭吊缘缘堂废墟,约他次日再见。
从寺弄转进下西弄,也尽是茅屋或废墟,但凭方向与距离,走到了我家染坊店旁的木场桥。这原来是石桥。我生长在桥边,每块石板的形状和色彩我都熟悉。但如今已变成平平的木桥,上有木栏,好像公路上的小桥。桥堍一片荒草地,染坊店与缘缘堂不知去向了。根据河边石岸上一块突出的石头,我确定了染坊店墙界。这石岸上原来筑着晒布用的很高的木架子。染坊司务站在这块突出的石头上,用长竹竿把蓝布挑到架上去晒的。我做儿童时,这块石头被我们儿童视为危险地带。只有隔壁豆腐店里的王囝囝,身体好,胆量大,敢站到这石头上,而且做个“金鸡独立”。我是不敢站上去的。有一次我央另一个人拉住了手,上去站了一回,下临河水,胆战心惊。终被店里的人看见,叫我回来,并且告诉母亲,母亲警戒我以后不准再站。如今百事皆非,而这块石头依然如故。这一带地方的盛衰沧桑,染坊店、缘缘堂的兴废,以及我童年时的事,这块石头一一亲眼看到,详细知道。我很想请它讲一点给我听。但它默默不语,管自突出在石岸上。只有一排墙脚石,肯指示我缘缘堂所在之处。我由墙脚石按距离推测,在荒草地上约略认定了我的书斋的地址。一株野生树木,立在我的书桌的地方,比我的身体高到一倍。许多荆棘,生在书斋的窗的地方。这里曾有十扇长窗,四十块玻璃。石门湾沦陷前几日,日本兵在金山卫登陆,用两架飞机来炸十八里外的石门县,这十扇玻璃窗都震怒,发出愤怒的叫声。接着就来炸石门湾,一个炸弹落在书斋窗外五丈的地方,这些窗曾大声咆哮。我躲在窗内,幸免于难。这些回忆,在这时候一一浮出脑际。我再请墙脚石引导,探寻我们的灶间的地址。约略找到了,但见一片荒地,草长过膝。_后一年,民国二十七年,我在桂林得到我的老姑母的信,说缘缘堂虽毁,烟囱还是屹立。这是“烟火不断”之象。老人对后辈的慰藉与祝福,使我诚心感动。如今烟囱已不知去向。而我家的烟火的确不断。我带了六个孩子(二男四女)逃出去,带回来时变了六个成人,又添了一个八岁的_儿子。倘使缘缘堂存在,它当日放出六个小的,今朝收进六个大的,又加一个小的作利息,这笔生意着实不错!它应该大开正门,欢迎我们这一群人的归来。可惜它和老姑母一样作古,如今只剩一片蔓草荒烟,只能招待我们站立片时而已!大儿华瞻,想找一点缘缘堂的遗物,带到北平去作纪念。寻来寻去,只有蔓草荒烟,遗物了不可得。后来用器物发掘草地,在尺来深的地方,掘得了一块焦木头。依地点推测大约是门槛或堂窗的遗骸。他髫龄的时候,曾同它们共数晨夕。如今他收拾它们的残骸,藏在火柴匣里,带它们到北平去,也算是不忘旧交,对得起故人了。这一晚我们到一个同族人家去投宿。他们买了无量的酒来慰劳我,我痛饮数十钟,酣然入睡,梦也不做一个。次日就离开这销魂的地方,到杭州去觅我的新巢了。
丰子恺随笔篇18
经过半个学期,计划已经看到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了。对于这本书的前面部分写道关于亲情,关于作者家的孩子们一些故事让我颇感亲切。
“唉,我们本来也是同他们那样的,谁造成我们这样呢?”这样一个成功的作家还有什么疑问,还会什么样的深刻哲理要请教于不懂事的孩子们呢!恐怕是那天真与纯真吧。
在这篇文章第一部分中一个四岁小孩眼中最快乐、最喜欢的一件事竟是大人眼中的“逃难”,一次紧张而忧患的经历。看到这里时,我着实也心中一惊,那种枪林弹雨的状况,当作是一次一家人的旅行这也是内心足够强大了吧,一个小孩的眼中所有景物和人的色彩、情调都是自己调配的。就像这个四岁小孩他眼中的快乐并不爱别人的惶恐不安所影响,他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别人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能撤去世间事物的因果关系的网,看见事物本身的真相。他是创造者,能赋给生命于一切的事物。”为什么他能,而我们都不能呢?他们是大自然的宠儿,而我们在他们面前显得渺小。那有人说我们是城市现代的宠儿。不,城市现代没有宠儿,只有为这城市中的金钱所奔波的奴。
要说起大人与小孩子的区别,那可是表现在众多方面,就比如说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人说话时的语气很委婉,而小孩是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两个孩子争着说自己好的行为也是众多普通的。那时,我也只是摇了摇头默默离开,认为下孩太过于骄傲自满,不懂得人情世故罢了。现在读后深感自己的错误之大。大人们总是会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好别人不好,是以一种虚伪的、阴险的方法,然后把谦虚、聪明、贤惠等美名揽在自己的身上。好不丑劣的行为。
其实这种状况每一个人都是有的,在我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嬉戏的时候,如果有不高兴的时刻,我不会隐藏,要不就大声地哭闹,大声地呼叫,从来不会隐藏在心里。这几年来,当我遇到别人的不理解,甚至是冤枉我时,我不再像曾经那样冲动了。我想这或许就是丰子恺笔下我们所谓的”童蒙“与自己的差异了吧。
其实,这样想来我们这些不是孩子的人在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昏蒙。孩子们是诚实的,相反的,我们则为一种虚伪,一种社会所厌恶的恶习,是社会价值观所不赞成。
想着想着就不愿再想象自己这个恶人,只想回到从前阳光下想说就直说,也不需戴着有色眼镜看世间万物!
丰子恺随笔篇19
“宇宙间人的生灭,犹如大海中的波涛起伏。大波小波,无非海的变幻,无不归元于海,世间一切现象,皆是宇宙的大生命的显示。”
掩卷沉思,轻轻用手抚摩着书页。丰子恺先生的《阿难》,一字一词,一句一段,都让人放下尘世一切,静静地自然地明净地品读。文章记载的是丰先生的妻子当年不幸小产。半夜里,这个来得太早的小生灵刚刚来到人间,又在一秒间重回到生命的故乡——在一瞬间的跳动后悄悄地死去。对于这样的人间哀痛,作为父亲的丰子恺能够淡然地加以描绘,不为孩子的死而哀伤,反而是以一颗包容的心,从宇宙万物的倏现倏灭中释然心中痛楚,平静赞叹只有一跳的一生的天真和聪慧,为孩子不受丝毫尘世苦难而感到由衷的欣慰。这其中我们能看到的是丰先生一颗十分朴素,非常真诚的心。
我虽然无缘亲眼见到丰先生,但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如此模糊而又清晰的形象:雍容恬静的相貌,一团和气的风度,无论在人生的海洋中遇到什么风浪,他也总是欣然微笑,在浪花飞溅中,没有忧虑没有怨言,只有他的本色依旧。
巴金形容他是个“与世无争,无所不爱的人,有着一颗纯洁无污垢的孩子的心”。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品一般,朴素而真诚。在他的《大帐簿》里,他细细地写尽人生旅程中的无数疑惑与悲哀,最后他仍然纯朴地希望宇宙间有一本大帐簿,事无大小轻重、来历都一一记录在案,以此解除困惑。《学画回忆》则像放电影般重现出幼年子恺学习画画的趣事,他将那些孩童可爱真挚又逗趣的微妙心理都一一细致地加以描摹,真真切切,没有一丝人造的虚假气息。还有《华瞻日记》里的无邪童真;《秋》里的超脱淡然,只求在死的灵光中度送生命,都表现出他的朴素而真诚的文风。无论是生动有趣的描写,还是对生命的沉思,都渗露出他的真,他的朴,能让读者随之进行一次生命之旅,并在这个过程中受到灵魂的洗礼。
他,就如滔滔长江流水边的一个辛勤的摆渡人,用他质朴的笔作长篙,以他的真诚纯洁,为被生活所迷的失望的旅人,撑出一片天空。他让旅客的心由喧嚣归于平静,由消沉而重燃对彼岸阳光的希望。
仰望着蓝天白云,我不禁自问,什么时候,我们世界才可少些欺诈,少些执着,多些自然与淡泊。正如丰子恺先生作品中所希冀的一样。
沏一壶茶,暂时超脱尘世;品一品丰子恺先生的作品,是安适的,是营养的,是静谧的。
丰子恺随笔篇20
于去冬吾乡失守时被敌寇的烧夷弹焚毁了。我率全眷避地萍乡,一两个月后才知道这消息。当时避居上海的同乡某君作诗以吊,内有句云:“见语缘缘堂亦毁,众生浩劫佛无灵。”第二句下面注明这是我的老姑母的话。我的老姑母今年七十余岁,我出亡时苦劝她同行,未蒙允许,至今尚在失地中。五年前缘缘堂创造的时候,她老人家镇日拿了史的克在基地上代为擘划,在工场中代为巡视,三寸长的小脚常常遍染了泥污而回到老房子里来吃饭。如今看它被焚,怪不得要伤心,而叹“佛无灵”。最近她有信来 (托人带到上海友人处,转寄到桂林来的),末了说:缘缘堂虽已全毁,但烟囱尚完好,矗立于瓦砾场中。此是火食不断之象,将来还可做人家。
缘缘堂烧了是“佛无灵”之故。这句话出于老姑母之口,入于某君之诗,原也平常。但我却有些反感。不指摘某君思想不对,也不是批评老姑母话语说错,实在是慨叹一般人对于“佛”的误解,因为某君和老姑母并不信佛,他们是一般按照所谓信佛的人的心理而说这话的。
我十年前曾从弘一法师学佛,并且吃素。于是一般所谓“信佛”的人就称我为居士,引我为同志。因此我得交接不少所谓“信佛”的人。但是,十年以来,这些人我早已看厌了。有时我真懊悔自已吃素,我不屑与他们为伍(我受先父遗传,平生不吃肉类。故我的吃素半是生理关系。我的儿女中有二人也是生理的吃素,吃下荤腥去要呕吐。但那些人以为我们同他们一样,为求利而吃素。同他们辩,他们还以为客气,真是冤枉。所以我有时懊悔自己吃素,被他们引为同志)。因为这班人多数自私自利,丑态可掬。非但完全不解佛的广大慈悲的精神,其我利自私之欲且比所谓不信佛的人深得多!他们的念佛吃素,全为求私人的幸福。好比商人拿本钱去求利。又好比敌国的俘虏背弃了他们的伙伴,向我军官跪喊“老爷饶命”,以求我军的优待一样。
信佛为求人生幸福,我绝不反对。但是,只求自己一人一家的幸福而不顾他人,我瞧他不起。得了些小便宜就津津乐道,引为佛佑(_期中,靠念佛而得平安逃难者,时有所闻);受了些小损失就怨天尤人,叹“佛无灵”,真是“_,罪过罪过”!他们平日都吃素、放生、念佛、诵经。但他们的吃一天素,希望得到比吃十天鱼肉更大的报酬。他们放一条蛇,希望活一百岁。他们念佛诵经,希望个个字变成金钱。这些人从佛堂里散出来,说的都是果报:某人长年吃素,邻家都烧光了,他家毫无损失。某人念,强盗洗劫时独不抢他的。某人无子,信佛后索得一男。某人痔疮发,念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痔疮立刻断根……此外没有一句真正关于佛法的话。这完全是同佛做买卖,靠佛图利,吃佛饭。这真是所谓:“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
我也曾吃素。但我认为吃素吃荤真是小事,无关大体。我曾作《护生画集》,劝人戒杀。但我的护生之旨是护心(其义见该书马序),不杀蚂蚁非为爱惜蚂蚁之命,乃为爱护自己的心,使勿养成残忍。顽童无端一脚踏死群蚁,此心放大起来,就可以坐了飞机拿炸弹来轰炸市区。故残忍心不可不戒。因为所惜非动物本身,故用“仁术”来掩耳盗铃,是无伤的。我所谓吃荤吃素无关大体,意思就在于此。浅见的人,执着小体,斤斤计较:洋蜡烛用兽脂做,故不宜点;猫要吃老鼠,故不宜养;没有雄鸡交合而生的蛋可以吃得……这样地钻进牛角尖里去,真是可笑。若不顾小失大,能以爱物之心爱人,原也无妨,让他们钻进牛角尖里去碰钉子吧。但这些人往往自私自利,有我无人;又往往以此做买卖,以此图利,靠此吃饭,亵渎佛法,非常可恶。这些人简直是一种疯子,一种惹人讨嫌的人。所以我瞧他们不起,我懊悔自己吃素,我不屑与他们为伍。
真是信佛,应该理解佛陀四大皆空之义,而屏除私利;应该体会佛陀的物我一体,广大慈悲之心,而护爱群生。至少,也应知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之道。爱物并非爱惜物的本身,乃是爱人的一种基本练习。不然,就是“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的齐宣王。上述这些人,对物则憬憬爱惜,对人间痛痒无关,已经是循流忘源,见小失大,本末颠倒的了。再加之于自己唯利是图,这真是此间一等愚痴的人,不应该称为佛徒,应该称之为“反佛徒”。
因为这种人世间很多,所以我的老姑母看见我的房子被烧了,要说“佛无灵”的话,所以某君要把这话收入诗中。这种人大概是想我曾经吃素,曾经作《护生画集》,这是一笔大本钱;拿这笔大本钱同佛做买卖所获的利,至少应该是别人的房子都烧了而我的房子毫无损失。便宜一点,应该是我不必逃避,而敌人的炸弹会避开我;或竟是我做_发财,再添造几间新房子和妻子享用,正规军都不得罪我。今我没有得到这些利益,只落得家破人亡(流亡也),全家十口飘零在五千里外,在他们看来,这笔生意大蚀其本!这个佛太不讲公平交易,安得不骂“无灵”?
我也来同佛做买卖吧。但我的生意经和他们不同:我以为我这次买卖并不蚀本,且大得其利,佛毕竟是有灵的。人生求利益,谋幸福,无非为了要活,为了“生”。但我们还要求比“生”更贵重的一种东西,就是古人所谓“所欲有甚于生者”。这东西是什么?平日难于说定,现在很容易说出,就是“不做亡国奴”,就是“抗敌救国”。与其不得这东西而生,宁愿得这东西而死。因为这东西比“生”更为贵重。现在佛已把这宗最贵重的货物交付我了。我这买卖岂非大得其利?房子不过是“生”的一种附饰而已,我得了比“生”更贵的货物,失了“生”的一件小小的附饰,有什么可惜呢?我便宜了!佛毕竟是有灵的。
叶圣陶先生的《_周年随笔》中说:“……我在苏州的家屋至今没有毁。我并不因为它没有毁而感到欢喜。我希望它被我们游击队的枪弹打得七穿八洞,我希望它被我们正规军队的大炮轰得尸骨无存,我甚而至于希望它被逃命无从的寇军烧个干干净净。”他的房子,听说建成才两年,而且比我的好。他如此不惜,一定也获得那样比房子更贵重的东西在那里。但他并不吃素,并不作《护生画集》。即他没有下过那种本钱。佛对于没有本钱的人,也把贵重货物交付他。这样看来,对佛买卖这种本钱是没有用的。毕竟,对佛是不可做买卖的。
丰子恺随笔篇21
最近看完丰子恺先生的《缘缘堂随笔》感触很多,虽不能说完全看透,但丰先生睿智的思维和豁达的人生态度,让我敬畏万分。
吉川幸_说他是现代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这不是因为他多才多艺,会弹钢琴,作漫画,写随笔,而是他的像艺术家的直率,对于万物的丰富的爱,和他的气品、气骨。我对他给丰子恺的评价完全赞同。
《缘缘堂随笔》中收录了丰子恺的41篇随笔,包括缘缘堂随笔和山水间的生活,以及6篇缘缘堂往事。字句间蕴含着他对人生的思考和感悟,而且妙趣横生。
春日是Mendelssohn,夏日是Beethoven,秋日是Chopin、Schumann,冬日Schubert。——《闲居》
论文学的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论绘画的人说,“天机勃露,独得于笔情墨趣之外”。“美”都是“神”的手所造的,假手于“神”而造美的,是艺术家。——《自然》
在不知不觉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渐》
“渐”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极微极缓的方法来隐蔽时间的过去与事物的变迁的痕迹,使人误认其为恒久不变。这真是造物主骗人的一大轨迹!造物的骗人,使人流连于每日每时的生的`欢喜而不觉其变迁与辛苦,就是用这个方法的。——《渐》
在浩劫中,人生原只是一跳。我在你的一跳中瞥见一切的人生了。——《阿难》
宇宙间人的生灭,犹如大海中的波涛的起伏。大波小波,无非海的变幻,无不归元于海,世间一切现象,皆是宇宙大生命的显示。——《阿难》
以上只是我选取的部分妙语,一本好书,只有真正读,认真品,才能体悟其深刻。
丰子恺随笔篇22
有时,我常常会想,我要做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做一名授人知识的教师,还是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我就在这样忧虑的环境中生存着,又迫于来自父母的压力,无法脱离。我的心在痛苦的挣扎着。但它的出现,散去了我内心的浮躁。
一名虔诚的佛_,一名出色的文学家,一名出色的漫画家,这便是我尊敬的丰子恺先生了。他的作品多之又多,却又都富含哲理。其中最令我喜爱的便是那《缘缘堂随笔》了。它的语言不是那样的华丽,却是那样的形象,令人回味。在书中,我看见了童年的丰子恺,在私塾上课的他,做父亲的他。在书中,我还看见了不同于其他大人的丰先生。
人生就好比是一张网,丰先生这样写道:“我仿佛看见这世间有一个极大而极复杂的网,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都被牢结在网中,所以我想把握某一种事物的时候,总要牵动无数的线,带出无数的别的事物来,使得本物不能孤独地明晰的显现在我眼前,因之永远不能看见世界的真相。”大人们在做事情总是会掺杂入一些不必要的事物,不必要的'因素,不能直观地去看待,本是很简单的事物却变复杂了。大人便是处于人生这张网的最中心了。孩子们便是如此天真,不掺杂任何因素,很快就能看清事情的真相,找到事情的根本,孩子们也就处于这张网的最边缘。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时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孩子们带入社会,磨去他们的天真,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残酷,满怀正义的青年为了能有立足之地,变成了冷酷的成人。社会将人们磨砺成了我们自己不希望看到的那一面,人们的欲望改变了社会,而社会又改变了人们。使充满正义、天真烂漫的青年们,变得奸诈,变得狡猾。
从丰先生的笔下,我真的读懂了许多道理,也让我充满信心。在丰先生看来,孩子们的天真烂漫是多么可贵。孩子们的一言一行可能是那么好笑。但我认为,孩子们的一言一行是上天给我们送来的最珍贵的礼物,他们天真烂漫。在他们眼中,周围的一切事物却是那样有趣,那样新鲜。在他们心中,对大人说的名词有着不同的理解。在孩子们的眼中,一切事物都是那样的美好。我真想问一问那些大人:“你们的童年过得怎么样?”现在的家长,都是望子成龙、望子成凤的。
每天将自己的孩子压进学海,几乎不给他们一点空余的时间。家长们,难道你们童年吃过的苦还不够多么,难道你们觉得童年吃那么多苦还很快乐吗?我在这里劝一劝各位家长,不要将各位童年的苦转移到孩子们身上,去回忆过去的心情,好好去体会体会孩子们的心情吧!请不要认为你们的孩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可爱,出言不讳是由于自己把他“调教”好了,他们只是过早受到了压力,将自己的可爱,封存在那心灵的最深处,请不要用大人的规则去约束孩子,令孩子过早的体会到社会的残酷,成为社会中的一员。也请不要过于放纵自己的孩子,对他做什么事情都不理。那他很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请让孩子们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
这世间最大的痛苦,也莫过于离别了。丰先生与缘缘堂的离别让我记忆犹新。虽然缘缘堂并非为人,但在丰先生心中,他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迫于战火,丰先生才含泪与他离别。
泪已打湿我的双眼,这才从书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我在想:“我长大后会不会变得那样冷酷,那样阴险,我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忘了自己要去实现梦想的原因呢?”
“不!会!”
如果丰先生是一名建筑师,那么它(《缘缘堂随笔》)就是一座灯塔,指引我前进。有了它的陪伴,我将穿越暗礁,击退狂风,朝着目标努力前进。
如果丰先生是一名面包师,那么它就是在我饥饿时的一块面包,给予我力量。有了它的陪伴,我将只顾风雨兼程。
如果丰先生是一名教练,那么它就是在我失望时一句鼓励的话语,给予我自信,我将只顾与时间赛跑。
它也在不停的提醒我:不忘初心!
丰子恺随笔篇23
再读《丰子恺散文集》,心中不自觉笼上了一层悲哀,来得如此无奈。隐隐约约中,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些无法挽回的岁月,清楚地罗列在眼前。想抓住,却已飘远了。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不复是黄金时代的人了。
尤其偏爱丰老的《送阿宝出黄金时代》,记得他曾在文中说道:“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屈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这确是一种悲哀!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便是明白了这道理。于是我开始回忆我的`黄金时代,却发现无畏可爱的岁月仿佛早已离我而去。或许是我早忘了那样的生活,便也不再去想。可这竟是多么荒唐的事!不知不觉的几年以来,天真、无邪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而面孔上,多了一份为重的思考。这没什么不好。知识与那黄金时代相比,少了心中的畅快,少了自己的真性情!我多想在此刻重温一个孩子的温度,但一切都太晚了!说出这番话时,便已与黄金时代划了一道横。成长,你能否放慢脚步,让我感受黄金时代的余温?
有一丝恐惧,腐住了每一根神经。我有些担心。“眼看见儿时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像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孩童时代的我们只知成长如何是好,充满羡慕地眼巴巴地望着大人的生活,急于冲破时间的牢笼,奔向下一个目的地。那一刻,我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成长的“代价”。或许“绵羊”并不是所有人的选择,但或多或少,我们丢弃黄金时代的奔放与热情。或多或少,带上了世俗的气息来应和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压抑!无奈,只因我不再是黄金时代的人儿了,要学会“生存”。我避不开,躲不掉,只求能否放慢脚步,让我在黄金时代的在最后末端沾回一些过往的气息?即使是掩藏其真面目的时刻,也不至于做一只“绵羊”。
刹那间,仿佛觉得人生像是一场分段的冒险赛,时间像是那只计时的秒表。黄金时代,是这场游戏的开始。因为你不懂游戏规则,所以犯了错也不会受到惩罚。只是此刻,我已具备了初学者的水平,不得不步入下一个阶段。我必须学会谨慎、小心,却步是屈服、妥协。
出黄金时代,意味着另一个新的开始。不是不敢向前,想再次留恋过往的美好罢了。让我们的黄金时代被烙在心底吧。
丰子恺随笔篇24
一直就很想去看看散文兼漫画大师丰子恺久负盛名的大作《缘缘堂随笔》,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没有精力,有精力的时候又没有时间,只能利用一些拼凑的零散时间,终究不能全部看完,挑着看了大部分。
有人说,他写的东西存在着个人主义色彩,我认同这点,但我想问,每个人写的东西,或多或少不都倾向于个人色彩吗?我喜欢他的散文,他将人的直观感受用一种几近哲学的语言写的让你感觉是那么深刻却又贴近人心。例如“我——我们大人——的举止的警惕,是为了身体手足的筋骨已经受了种种现实的压迫而痉挛了的缘故”。再如在《儿女》篇里,大人与其子女由于岁月的间隔,其生活方式的描写“因为我那种生活,或枯坐,默想,或钻研,搜求,或敷衍,应酬,比较起他们的天真,健全,活跃的生活来,明明是变态的,病的,残废的。”大人与子女或者小孩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是显然不同的,我时常羡慕那些五六岁天真烂漫的稚童,喜欢便是喜欢,我就是要得到什么东西,张口就来,想打你就打你,而我们大人生活在一个假话圈里,就像作者在《作父亲》那散文里,作者的小儿子元草听到担担子卖小鸡的过来了,便一股脑儿地往外冲去,连膝盖摔破了也惦记着那小鸡。作者在与老板说价过程中,体现了大人的“智慧”,而小孩子们一个劲儿地直嚷嚷要小鸡。而老板定是吃住了这点,便不肯让价。最后生意没有做成,作者教育还在道:“你们大家说好来好来,要买要买,那人就不肯让价了!”小孩子听不懂大人说的,也不能理解大人的思维,作者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下面的.话是“看见好的嘴上不可说好,想要的嘴上不可说要。”可是,在这一片天真烂漫光明正大的春景中,作者怎舍得用这种思想去玷污那烂漫。
作者的散文多是对家庭,孩子,亲友而写的随性之感,记录着他的孩子们那么多天真烂漫的时刻,回忆着自己的成长,并有关于其对住所缘缘堂的深刻感情。当缘缘堂被暴寇所毁,作者在《告缘缘堂在天之灵》中写道:你是我安息之所。你是我的归宿之处。我正想在你的怀里度我的晚年,我准备在你的正寝里寿终。在这一散文里,作者不仅抒发了对于暴寇侵占缘缘堂的愤恨,更是表达了列强肆意侵略摧毁我国领土的愤怒,将其散文从个人主义提升到了爱国主义,从而使整个散文集提升了一个高度,赋予了它爱国主义的浓厚色彩。并在篇末,表达了“最后的胜利快到了!你不就一定会复活!我们不久一定团聚,更光荣的团聚”这一希冀。
“我有馨香携满袖,将求麟风向天涯”,这就是丰子恺。随性,艺术,漫不经心却时常有惊人之笔,这就是丰子恺的散文。
丰子恺随笔篇25
因为我的画中多杨柳树,就有人说我喜欢柳树;因为有人说我喜欢柳树,我似觉自己真与杨柳树有缘。但我也曾问心,为甚么喜欢杨柳?到底与杨柳树有甚么缘?其答案了不可得。原来这完全是偶然的:昔年我住在白马湖上,看见人们在湖边种柳,我向他们讨了一小株,种在寓屋的墙角里。因此给这屋取名为“小杨柳屋”,因此常取见惯的杨柳为画材,因此就有人说我喜欢杨柳,因此我自己似觉与杨柳有缘。假如当时人们在湖边种荆棘,也许我会给屋取名为“小荆棘屋”,而专画荆棘,成为与荆棘有缘,亦未可知。天下事往往如此。
但假如我存心要和杨柳结缘,就不说上面的话,而可以附会种种理由上去。或者说我爱它的鹅黄嫩绿,或者说我爱它的如醉如舞,或者说我爱它象小蛮的腰,或者说我爱它是陶渊明的宅边所种的,或者还可援引 “客舍青青”的诗,“树犹如此”的话,以及“王恭之貌”、“张绪之神”等种种古典来,作为自己爱柳的理由。即使要找三百个冠冕堂皇、高雅深刻的理由,也是很容易的。天下事又往往如此。
也许我曾经对人说过“我爱杨柳”的话。但这话也是随便的,空洞的。仿佛我偶然买一双黑袜穿在脚上,有人问我“为甚么穿黑袜”时,就对他说“我喜欢穿黑袜”一样。
实际,我向来对于花木无所爱好;即有之,亦无所执着。这是因为我生长穷乡,只见桑麻、禾黍、烟片、棉花、小麦、大豆,不曾亲近过万花如绣的园林。只在几本旧书里看见过“紫薇”、“红杏”、“芍药”、“牡丹”等美丽的名称,但难得亲近这等名称的所有者。并非完全没有见过,只因见时它们往往使我失望,不相信这便是曾对紫薇郎的紫薇花,曾使尚书出名的红杏,曾傍美人醉卧的芍药,或者象征富贵的牡丹。我觉得它们也只是植物中的几种,不过少见而名贵些,实在也没有甚么特别可爱的地方,似乎不配在诗词中那样地受人称赞,更不配在花木中占据那样高尚的地位。因此我似觉诗词中所赞的名花是另外一种,不是我现在所看见的这种植物。我也曾偶游富丽的花园,但终于不曾见过十足地配称“万花如绣”的景象。
假如我现在要赞美一种植物,我仍是要赞美杨柳。但这与前缘无关,只是我这几天的所感,一时兴到,随便谈谈,也不会象信仰宗教或崇拜主义地毕生皈依它。为的是昨日天气佳,埋头写作到傍晚,不免走到西湖边的长椅子里去坐了一会。看见湖岸的杨柳树上,好像挂着几万串嫩绿的珠子,在温暖的春风中飘来飘去,飘出许多弯度微微的S线来,觉得这一种植物实在美丽可爱,非赞它一下不可。
听人说,这种植物是最贱的。剪一根枝条来插在地上,它也会活起来,后来变成一株大杨柳树。它不需要高贵的肥料或工深的壅培,只要有阳光、泥土和水,便会生活,而且生得非常强健而美丽。牡丹花要吃猪肚肠,葡萄藤要吃肉汤,许多花木要吃豆饼,杨柳树不要吃人家的东西,因此人们说它是“贱”的。大概“贵”是要吃的意思。越要吃得多,越要吃得好,就是越“贵”。吃得很多很好而没有用处,只供观赏的,似乎更贵。例如牡丹比葡萄贵,是为了牡丹吃了猪肚肠一无用处,而葡萄吃了肉汤有结果的原故。杨柳不要吃人的东西,且有木材供人用,因此被人看作“贱”的。
我赞杨柳美丽,但其美与牡丹不同,与别的一切花木都不同。杨柳的主要的美点,是其下垂。花木大都是向上发展的,红杏能长到“出墙”,古木能长到“参天”。向上原是好的,但我往往看见枝叶花果蒸蒸日上,似乎忘记了下面的根,觉得可恶!你们是靠他养活的,怎么只管高踞在上面,绝不理睬他呢?你们的生命建设在他上面,怎么只管贪图自己的光荣,而绝不回顾处在泥土中的根本呢?花木大都如此。甚至下面的根已经被斫,而上面的花叶还是欣欣向荣,在那里作最后一刻的威福,真是可恶而又可怜!杨柳没有这般可恶可怜的样子:它不是不会向上生长。它长得很快,而且很高;但是越长得高,越垂得低。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而向处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他亲吻,好像一群活泼的孩子环绕着他们的慈母而游戏,而时时依傍到慈母的身旁去,或者扑进慈母的怀里去,使人见了觉得非常可爱。杨柳树也有高出墙头的,但我不嫌它高,为了它高而能下,为了它高而不忘本。
自古以来,诗文常以杨柳为春的一种主要题材。写春景曰“万树垂杨”,写春色曰“陌头杨柳”,或竟称春天为“柳条春”。我以为这并非仅为杨柳当春抽条的缘故,实因其树有一种特殊的姿态,与和平美丽的春光十分调和的缘故。这种特殊的姿态,便是“下垂”。不然,当春发芽的树木不知凡几,何以专让柳条作春的主人呢?只为别的树木都凭仗了春的势力而拚命向上,一味求高,忘记了自己的根本,其贪婪之相不合于春的精神。最能象征春的神意的,只有垂杨。
这是我昨天看了西湖边上的杨柳而一时兴起的感想。但我所赞美的不仅是西湖上的杨柳。在这几天的春光之下,乡村到处的杨柳都有这般可赞美的姿态。西湖似乎太高贵了,反而不适于栽植这种“贱”的垂杨呢。
丰子恺随笔篇26
日丽风和的一个下午,独自在西湖边上跋徨。暂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自身,而放眼观看目前的春色。但见绿柳千条,映着红桥一带,好一片动人的光景!古人诗云:“赤栏桥外柳千条”,昔日我常叹赏它为描写春景的佳句。今日看见了它的实景,叹赏得愈加热烈了。
但是,这也并非因为见了诗的实景之故,只因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自身,所见的就是诗人的所见;换言之,实景就是诗,所以我的叹赏能愈加热烈起来。不然,凶恶的时代消息弥漫在世界的各处,国难的纪念碑矗立在西湖的彼岸,也许还有人类的罪恶充塞在赤栏桥畔的汽车里,柳阴深处的楼台中,世间有什么值得叹赏呢?从前的`雅人欢喜管领湖山,常自称为“西湖长”、“西湖主”。做了长,做了主,那里还看得见美景?恐怕他们还不如我一个在西湖上的游客,能够忘怀一切,看见湖上的画意诗情呢!
但是,忘怀一切,到底是拖着肉体的人所难以持久的事。“赤栏桥外柳千条”之美,只能在一瞬间使我陶醉,其次的瞬间就把我的思想拉到艺术问题上去。红配着绿,何以能使人感到美满?细细咀嚼这个小问题,跋徨中的心也算有了一个着落。
据美学者说,色彩都有象征力,能作用于人心。人的实际生活上,处处盛用着色彩的象征力。现在让我先把红绿两色的用例分别想一想看:据说红象征性爱,故关于性的曰“桃色”。红象征婚姻,故俗称婚丧事曰“红白事”。红象征女人,故旧称女人曰“红颜”、“红妆”。女人们自己也会很巧妙地应用红色:有的把脸涂红,有的把嘴唇涂红,有的把指爪涂红,更有的用大红作衣服的里子,行动中时时闪出这种刺目的色彩来,仿佛在对人说:“我表面上虽镇静,里面是怀抱着火焰般的热情的啊!”爱与结婚,总是欢庆的,繁荣的。因此红又可象征尊荣,故俗称富贵曰“红”。
中国人有一种特殊的脾气:受人银钱报谢,不欢喜明明而欢喜隐隐,不欢喜直接而欢喜间接。在这些时候,就用得着红色的帮助,只要把银钱用红纸一包,即使明明地送去,直接地送去,对方看见这色彩自会欣然乐受。这可说是红色的象征力的一种妙用!然而红还有相反的象征力:在古代,杀头犯穿红衣服,红是罪恶的象征。在现代,车站上阻止火车前进用红旗,马路上阻止车马前进用红灯,红是危险的象征。苏联是用红旗的,人就称苏联曰“赤俄”,而谨防她来“_”。同是赤,为什么红纸包的银钱受人欢迎,而“_”遭人大忌呢?这里似乎有点矛盾。但从根本上想,亦可相通:大概人类对于红色的象征力的认识,始于火和血。火是热烈的,血是危险的。热烈往往近于危险,危险往往由于热烈。凡是热情、生动、发展、繁荣、力强、激烈、危险等性状,都可由火和血所有的色彩而联想。总之,红是生动的象征。
绿象征和平。故车站上允许火车前进时用绿旗,马路上允许车马前进时用绿灯。这些虽然是人为的记号,其取用时也不无自然的根据。设想不用红和绿而换两种颜色,例如黄和紫,蓝和橙,就远不及红和绿的自然,又不容易记忆,驾车人或将因误认而肇事亦未可知。只有红和绿两色,自然易于记忆。驾车人可从灯的色彩上直觉地感到前途的状况,不必牢记这种记号所表示的意味。人的眼睛与身体的感觉,巧妙地相关联着。红色映入眼中,身体的感觉自然会紧张起来。绿色映入眼中,身体的感觉自然会从容起来。你要见了红勉强装出从容来,见了绿勉强装出紧张来,固无不可;然而不是人之常情。
从和平更进一步,绿又象征亲爱。故替人传达音信的邮差穿绿衣,世界语学者用象征和平亲爱的绿色为标识,都是很有意义的规定。大概人类对于绿色的象征力的认识,始于自然物。像今天这般风和日丽的春天,草木欣欣向荣,山野遍地新绿,人意亦最欢慰。设想再过数月,绿树浓荫,漫天匝地,山野中到处给人张着自然的绿茵与绿幕,人意亦最快适。故凡欢慰、和乐、平静、亲爱、自然、快适等性状,都可由自然所有的色彩而联想。总之,绿是安静的象征。
红和绿并列使人感到美观,由上述的种种用例和象征力可推知。红象征生动,绿象征安静。既生动而又安静,原是最理想的人生。自古以来,太平盛世的人,心中都有这两种感情饱和地融合着。
这也可从色彩学上解说:世间一切色彩,不外由红黄蓝三色变化而生。故红黄蓝三者称为“三原色”。三原色各有其特性:红热烈、黄庄严,蓝沉静。每两种原色相拼合,成为“三间色”,即红黄为橙,红蓝为紫,黄蓝为绿。三间色亦各有其特性:橙是热烈加庄严,即神圣;紫是热烈加沉静,即高贵;绿为庄严加沉静,即和平也。如此屡次拼合,即可产生无穷的色彩,各有无穷的特性。今红与绿相配合,换言之,即红与黄蓝相配合。此中三原色俱足。换言之,即包含着世间一切色彩。故映入人目,感觉饱和而圆满,无所偏缺。可知红绿对比之所以使人感觉美满,根本的原因在于三原色的俱足。
然三原色俱足的对比,不止红绿一种配合而已。黄与紫(红蓝),蓝与橙(红黄),都是三原色俱足的。何以红与绿的配合特别美满呢?这是由于三原色性状不同之故。色彩中分阴阳二类,红为阳之主;色彩中分明暗二类,红为明之主;色彩中分寒暖二类,红为暖之主。阳强于阴,明强于暗,暖强于寒。故红为三原色中最强者,力强于黄,黄又力强于蓝。故以黄蓝合力(绿)来对比红,最为势均力敌。红蓝(紫)对比黄次之。红黄(橙)对比蓝又次之。从它们的象征上看,也可明白这个道理:热烈、庄严与沉静,在人的感情的需要上,也作顺次的等差。热烈第一,庄严次之,沉静又次之。
重沉静者失之柔,重庄严者失之刚。只有重热烈者,始得阴阳刚柔之正,而合于人的感情的需要,尤适于生气蓬勃的人的心情。故朴厚的原始人欢喜红绿;天真的儿童欢喜红绿;喜庆的人欢喜红绿;受了丽日和风的熏陶,忘怀了时世的忧患,而彷徨于西湖滨的我,也欢喜“赤栏桥外柳千条”的色彩的饱和,因此暂时体验了人们观赏时的幸福的心情。可惜这千条杨柳不久就要摇落变衰。只恐将来春归夏尽,秋气肃杀,和平的绿色尽归乌有,单让赤栏桥的含有危险性的色彩独占了自然界,而在灰色的环境中猖獗起来,然而到那时候,西湖上将不复有人来欣赏景色,我也不会再在这里彷徨了。